勃艮第和蜜桃塔

blue

一.

blue,蓝色的,秋后无云的晴朗天空,加冰玛格丽特,阳光下温暖的加勒比海,伊莎贝拉的巨大翅膀,清澈而美丽,但同时也是忧郁的。

三十五岁那年我离开伦敦,随后踏上了法兰西的柔软土壤,异国淫靡而肮脏的空气热烈拥抱了我,小小的气流将它化为了刮过香榭丽舍大道的芬芳微风,夜幕降临后的法兰西真正拥有了自由灵魂,街道两旁的酒馆里,艳俗刺目的灯光流连在舞女的蓝色眼影和醉汉被酒精染红的脸膛上,舞池里的模糊影子耳鬓厮磨,我跟随妓女褪色的宽大裙摆走向油腻楼梯尽头的狭小房间,获得一夜春宵,在法兰西的温热土地上肆意挥洒汗水。

但这些并不是我留恋这里的缘由,都是因为一个孩子,有着湛蓝色的纯洁和深蓝色的忧郁,他像是一只蝴蝶,在我的心中飞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美丽心悸。

我在一片纯净海滩上展开了难忘的蓝色邂逅,阳光照耀下的碧蓝海水和白色沙滩,咸腥海风时不时轻拂我的嘴唇,还有晒得棕黑的可爱儿童执着于建造童话中住着王子和公主的绮丽城堡,这一切都让人着迷,可我却发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蓝色,在浓烈阳光下近乎透明的一只小精灵。

那是个形单影只的孩子,静静地坐在离我不远处看着海岸线。他大概十二岁,短袖短裤中伸出的四肢纤细脆弱,淡金色的美丽鬈发仿佛圣子,苍白双颊和小巧的鼻子上点缀着可爱的雀斑,最令人无言的是那双天鹅绒般柔软的浅蓝色双眼,那是我从未在哪个国度的天空中领略到的澄澈。

他的身影打算就此常驻在我的瞳孔里,执拗着不肯离去,而我则热心接纳,炽热地探寻他光洁脊背上的透明翅膀,于是我拿出了成年人卑劣而下流的方式偷窥着这个美丽而脆弱的孩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赤裸裸的目光中被溶解成新鲜的欲望,仍然守望着海岸线,日日如此。而我这只善于伪装自己的狡猾变色龙则终日捧读报纸,视线却越过一丝不苟的铅字投向了更有趣的风景。

二.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他似乎患有某种顽疾,这无疑让人惋惜,但它同时也赋予了他美丽的苍白皮肤和迷人的孤独的神情。我的眼睛仿佛摄像头一般精确捕捉他的每一次眨眼和垂眸,也默默扫过他纤细的、少女一般的双膝,我想象着抚摸它们时,我的手指尖端传来的绸缎一般的触感,这让我兴奋到颤栗。

这个可怜的孩子,浑然不知自己正处在一个肮脏中年人的意淫里,他好像只关心海岸线的变化。我试图靠近他,却又害怕打破这美妙的寂静。他最后终于察觉了我的视线,并且向我走来,看上去像是警惕的小鹿,迈着细碎的步子,脚尖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我的方向,我下意识地挺直腰背,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严肃而正派的中年绅士,但我的胸口却坦诚地剧烈起伏,像是飓风刮过宽阔海面。

这个美丽孩子在我的身旁坐下,似乎对我正在看的书(只是我伪装的工具罢了)抱有很大兴趣,我把封面展示给他:“这是一本介绍蝴蝶的书。”

“看起来很有趣。”他柔软的眼睛望着我,浅蓝色的虹膜上覆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我发誓,我愿意用我的一条手臂来交换他那时的眼神,那是一种纯洁的、天真的、赤诚的眼神。孩童的美妙之处在于他们有时透露出的不自知的魅力,可能隐藏在一个小小的动作或表情中,却让人无比着迷。

“我可以把这本书送给你,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揽住他纤巧而单薄的肩膀,他并没有抗拒,于是我很惬意地享受了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下他的体温,他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欢欣:“谢谢你,先生。”

他翻开书,苍白纤长的手指在蝴蝶的美丽图片上摩挲,细细勾勒它们翅膀上繁复的纹路,他认真的神情看上去纯洁而易碎,像是沾着露水的浅黄色百合花瓣,最后他泛着粉红色的指尖停留在某一页的一张图片上,一只有着美丽蓝色翅膀的蝴蝶:“它好美,它叫什么名字。”

“伊莎贝拉,以英国女王的名字命名的蝴蝶,传说可以为人带来好运,但寿命极短,至多只有三天。”我为他介绍道。

“真可怜,要是它可以活得久一点就好了。”他的明亮眼眸里染上了失落的阴影,我善良的小家伙,我安慰他:“美丽的东西都是易逝的。”

“美丽的东西都是易逝的。”他重复了一遍。

“哪怕生命短暂,可是它们作为美丽的事物存在过,这很好,不是吗?”我用我粗糙宽大的手掌抚摸他温热的、柔软的浅金色头顶,他微微点头:“蝴蝶很美,也很脆弱。”

“就像你一样,我的孩子。”我说完这句话,胸口仿佛滞塞了一般无法呼吸。

他苍白的双颊染上落日余晖般的淡淡红晕,我迷人的小漂亮,他也会害羞的。

三.

我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朋友,一位英俊的来自伦敦的中年绅士,和一个美丽有如天使的十二岁法国男孩,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奇怪组合,但我们却相处融洽,让我愧疚的是,我天真的漂亮孩子没有察觉到我的龌龊的企图,放下一切戒备之心接纳了我这位年长的朋友。我的小小情人每天都会光顾我身旁的座位,认真阅读我为他带来的各种书籍,他对动物很感兴趣,尤其是那美丽而脆弱的、有着色彩斑斓双翼的精灵。他乐此不疲地问我各种问题,而我则耐心地一一解答。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他看上去活泼了许多,他甚至提出要和我一起建造一个小小的城堡,作为远道而来的蝴蝶的栖身之所。我们坐在被阳光填满每一个缝隙的温暖柔软的沙滩上,用他苍白纤细的手和我的粗糙宽大的手打造出一个精灵的巢穴。我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向他的手背探寻,在金色沙粒的掩盖下缓缓靠近他,指尖在他光滑冰凉的皮肤上轻划,他不抗拒我对他笨拙的暗示,甚至会偷偷握住我的手,这让我有了更大的勇气,他那白皙动人、会吸引精灵停驻在上面的美丽肩头和骨骼纤细的美丽双膝,我温热而干枯的嘴唇总是停留在上面,带着渴望和压抑慢慢地摩挲,他并不理解这种叫做爱抚的游戏,但他很喜欢(“这让我觉得很舒服。”——我可爱的小男孩儿)。但在我追逐他稚嫩而脆弱的可爱肉体时,我发现他开始衰弱,那易逝的、拥有短暂生命的小昆虫总让我想到他,这让我感到脊背发凉,因为他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他甚至比之前还要苍白,白得近乎透明,像是马上就要融化在空气里消失不见。

渐渐的,我的小小情人开始失约了,起初只是偶尔一次,后来干脆销声匿迹,我也无法向别人打听他的消息,一个稀奇古怪的中年人四处询问一个漂亮男孩的隐私,这确实让人生疑。我只能企盼他再次坐在我身旁的矮凳上神情专注地看着蝴蝶百科全书,时不时问我几个问题,我的手指也得以趁机停在他牛奶一般的肩膀或浅金色的鬈发上,但是这种温热的记忆却像是傍晚的光线一样慢慢退却了,我无处找寻他,我的伊莎贝拉,向着我看不到的地方飞去,只留下忧郁的蓝色痕迹。

绝望的中年人想要立刻离开这片拥有蔚蓝色回忆的海滩,因为他害怕听到他爱着的那个男孩的死讯,但是又有什么让他驻足了,法兰西的神奇土壤下,一种特别的魔力粘住了他的脚跟。

四.

后来我收到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但我能认出我小小情人的圆乎乎的字迹:亲爱的朋友,我真想你。医院实在是太无聊了,可能是没有你的缘故,我想念你的故事。如果有你在的话,我可能会好得更快,然后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看各种蝴蝶。前天我梦到了伊莎贝拉,它飞进了我的窗户,我醒来以后很开心,这是最近唯一让我开心的事了,当然,最开心的还是盼望收到你的回信。你亲爱的小朋友。

信的后面还附有一张纸条:亲爱的先生,虽然不知道您的姓名,但我们知道您是我们儿子的好朋友,他因为您开朗了许多,这很让我们高兴。他是个很完美的孩子,但是让我们悲痛的是,他去世了,我们无法遭受如此大的打击,相信您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我们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您,因为您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您也给予了他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我们对此表示谢意。

我颤抖着读完这两封信,忘记了如何呼吸,我看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在法兰西逗留了一个月,然后乘车回到了伦敦,雾霾和灰色天空亲切迎接我,我带着崭新的伤疤踏上故土,脑内始终回想着那个忧郁的白皙的侧影,他苍白的小手写下的信夹在我的笔记本里,逐渐泛黄,斑驳的泪痕模糊了圆圆的字迹。

我的伊莎贝拉,我的蓝色精灵,我的忧郁的小小情人,我的漂亮孩子,和我的记忆一起留在了法兰西的美丽海滩上,飘渺虚无有如幻影,却为我留下了红色的炽热伤痛。

blue,蓝色的,快活的,透明的,清澈的,纯洁的,却也是忧郁的,像是美丽而易逝的伊莎贝拉,向着我看不到的地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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